這是被寂夜聆遺忘的記憶，她不會記得七千多年前的一日。

那日正值黃昏，琥珀般的天色襯著流水淙淙。她依舊漫無目的的走著，卻有著強烈的血腥味刺激著感官。在細細看了眼腳畔的流水，帶著絲絲血紅。不知怎麽地，順著這血紅尋去，到真叫她看到了一些場面。

一只狐妖，從周身散發的妖氣來看，應該修了千年吧。

看著天色，也到了覓食的時候。想她也有三日未尋得吃食，今兒便以這狐貍魄果腹了。

萬年的清修導致她這慢吞吞的個性和步調，雖然想吃的緊，卻依舊只是緩步而去。當然，她也將這樣的步調作為一種優雅的品味，想是這三千大世界也沒有哪位可以學的去。

那狐妖見寂夜聆走去，不逃也不走，到是個有骨氣的妖獸。

只待走近了，才發現這裏還躺著一條黑不溜秋的東西。罷，對於這種不明物體寂夜聆一向不感興趣。

輕輕躍起，欲伸手劈向狐妖的天靈，那狐妖也露出了兇相，也只是垂死掙紮。念個決，混沌之氣變成鎖鏈的模樣，力道剛好的套在那狐脖子上，接著手一緊……

寂夜聆輕車熟路的取了狐妖魄，便坐在一旁稍作歇息。

那條黑不溜秋的東西竟然還有些生氣，身子緩緩的動著，一雙明亮的眸子望了過去。

到底是個什麽東西？

“蛇妖嗎？”寂夜聆輕說著“還長著類似於龍的偽角。”

那東西似乎不滿這個說法，渾身扭動的幅度又大了些，似乎牽扯到了傷口，又發出一些低吼。

這吼聲倒有些底氣，頗有點龍的味道。寂夜聆如是想著，不過她不吃幼獸魂魄，因為實乃沒多大用途。

休息夠了，寂夜聆起身離去。

卻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娃娃的聲音。

“本君乃龍族太子，豈是你口中的蛇妖！”

應聲回頭，果真是個娃娃般的摸樣，倒也生的明眸皓齒。

“龍？！”寂夜聆挑挑眉，難道真是她老眼昏花了

“正是！”這娃娃怕是從寂夜聆的那一個字裏品出了懷疑、不屑和輕蔑三種味道。

“不過，既然你救了本君，本君自是要報答你，你……你要幹什麽？！”小娃娃見寂夜聆緩步走近，竟連連後退“雖然你救了本君，但是，但是……休要本君以身相許……”情急之下竟然說出如此之話！

寂夜聆倒是真被這話給鎮住了——以身相許。這連牙口都沒長齊全的小娃竟可以說出如此豪言壯語，看來龍族龍才輩出的傳言果真不虛啊！

不經意一抹笑意淺上嘴角，襯著黃昏倒也是一景，只不過如流星般一閃而過罷了。

不再理會那娃娃，寂夜聆再次轉身離去，可那娃始終以三米的距離不屈不撓的跟在她的後面。

夜，星辰滿布，偶有晚風吹過，帶動發尾一片清脆的鈴響期間夾雜著和諧而洪亮的哭聲。

“父皇，母後……嗚……”小娃一邊跟一邊哭，一邊哭一邊喊，一邊喊一邊咒，一邊咒一邊念叨著差點吃了他的狐妖。

“嗚……死狐妖族，待本君日後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拆了你的骨！”竟然把他當成了獵物，身上的傷口好痛啊。

前面的寂夜聆則抖了抖，這娃娃真真是個魔君的料子，投胎龍族委實屈才了些。

“餵，你叫什麽名字啊，救了本君一命，本君至少要知道恩人的名字。”雖然他驕縱了些，調皮了些，貪玩了些，但起碼的道德還是講究些。

沈默……

還是沈默……

接著沈默……

“本君名為雲裂，這下你可以說你的名字吧！”小娃娃有些咬牙切齒。自小被捧在掌心的人，哪受得了這般待見。

夜裏，他只能看見那人的背影，一個清瘦的女子模樣，但看了她殺狐妖的情形後也知道她是一位魔，而且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魔。這般印象也將他的王族脾氣壓下了些。

又等了好久，總算飄來三個字——寂夜聆。

“那個……咳……”小娃娃語氣有些急促，“寂夜聆是吧。”

依舊沒有回應的緩步走著。
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音量一次又一次的攀升終於在最後一個“咳”後爆發了——“你就不能停下來？！”

還算起了作用，至少寂夜聆這次轉身看他了。

袖口和身上沾滿了血，難怪一路上的血腥味有增無減。

帶著神游四海的眼神，找棵樹靠著坐下。娃娃見她坐下來，也樂得高興。畢竟他這重傷的身子強撐不了多久，馬上起了決療傷。

瞅了幾眼雲裂，寂夜聆只嘆這真是條別扭的幼龍，少年老成的模樣也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。不過他的法術造詣卻令人吃驚，僅百歲的年紀就有了同那千年狐妖抗衡的道行。若再修個幾年，恐這三千大世界又會熱鬧許多。

見他正入神，寂夜聆起了身。想了想，又在他身旁落了界，這樣應該就不會有妖獸打擾了。

次日，陽光明媚著，此刻的寂夜聆正在一陰暗處神游九天。

“你竟然敢丟下本君一個人溜了！”

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。

寂夜聆卻不擡起眼皮，只是在腦海搜索著一些熟人的模樣。可嘆她活了數萬年，籠統認識的不過三人。一是龍族的顏然，二是九重天的神君古煌，三是那上神燭陰老小兒。前兩者早已魂歸混沌，那燭陰老小兒也不可能離了他心心念念的山頭。到底是誰的聲音呢？

“寂夜聆！本君同你講話你竟然不理不睬！”此時僅百歲的雲裂小太子到底是修為尚淺，不留神就動了點肝火。

還是睜開了眼睛，不看不打緊，這睜眼一看嘴角倒是哆嗦了幾番。小娃娃怎麽追來了？！

“哼，你身上的狐貍味還沒完全散去呢！”說著指了指鼻子。

他真的是龍嗎？寂夜聆再次懷疑了。

“你那是什麽表情？！”雲裂也垮下了臉，看那寂夜聆的樣子就知道她肯定把自己跟那種東西拿來比較。

寂夜聆也不久坐，正想離去又被雲裂攔住了去路。

“你究竟要做什麽？”

七個字！她竟然說了七個字耶！雲裂頗有些受寵若驚。

“本君說過了，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。”雖然骨子裏激動，但面子上還是要做足龍族小太子的架勢。

“不用。”她沒想過救誰的命。

“那不行，君無戲言！”小娃娃固執得緊，這讓寂夜聆不禁皺起眉頭。

不再多話轉身便走。

雲裂見她轉的甚急，連忙跟去，卻不料差點跌倒——她也只是轉的急罷了，那步調依舊緩慢的緊。

寂夜聆打開鬼道之門，閃身進去。雲裂自然跟了過去，即使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。

就這樣，一大一小，一前一後，卻始終以三米的距離在這陰暗的鬼道緩緩前行著。

寂夜聆發現自己有些異樣，最近新添了回頭的毛病。回頭望去，那小娃娃到真跟的住。在這陰森的鬼道，也不知退縮。起初那雙明眸看著她覓食的時候會有些顫動，可這三月過去竟一點波瀾也沒有了。甚至還會在邊上評上兩句，例如這魂魄太瘦，一看就知道是個道行不夠的；那魂魄太肥，看都不用看也知道是撐死的之類。

而於這三個月裏，雲裂漸漸發現了寂夜聆的一些習性。例如她總是喜歡神游九天，不知道那副渙散的眼神到底飄向何方，又例如她特別嗜睡，只要讓她靠著一面墻或者一棵樹就算是站著也能睡著。看她的睡顏，萬物都好像沈睡了般。縱使風過的鈴響也擾不了她。

又是一日，依舊琥珀般的黃昏，這一大一小已從鬼道走出。

天邊的流雲不住翻騰，隨著陣陣電閃雷鳴，大有夾風帶雨之勢，那是龍族出行的場面。

“回去吧！”

一旁的寂夜聆說著，渙散的眼神難得註視的面前的小娃娃。這個一點也不怕她的小娃娃，以報恩的由頭硬擾了她三月的清修。這是數萬年不曾有的光景，便是以後亦不會再有的光景。

這次她不再緩步，擡手劃了一面界，擋住了雲裂剛想邁出的步子，也只是這一步的時間便離了三千裏的路途。

此刻已經踩著雲頭的雲裂看著身旁的龍君，寬慰的說著：“孩兒不孝，讓父皇擔心了。”

“回族自個去領罰！”龍君也不多說，他清楚自個兒子的性子，雖頑劣了些，但也懂得是非。這次與狐妖鬥法所吃的虧，也讓他長點教訓了。

雲裂默不作聲跟著龍君回去，只是心底依舊默想著寂夜聆，那位女魔君雖然總是擺著一張漠然的臉，但總體來說還算是個有趣的魔君。雖然很厲害，但是個怕麻煩的主，遇到了妖獸竟然也繞道走。平日只吃死魂，只有餓緊了才殺了些妖獸取走元神。

望著周遭的華光萬頃，不知何時還能再遇到她呢？下次遇到時她會說幾個字？此時小孩心性十足的雲裂，竟將讓寂夜聆一次吐出十個字作為下次見面的奮鬥目標。

龍君見著自己兒子獨個在旁邊傻笑不禁皺了眉——這孩子出去了一趟難道傻了？

再次走進鬼道的寂夜聆，還會偶爾回頭瞧瞧，時間久了，也就不再回頭。周遭萬物似乎又安靜了下來，她兀自走著，伴著發尾叮當的鈴響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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